我含泪跪下,向他叩首行礼「奴婢心悦队长已久,请殿下成全。」
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,
我在队长出任务前一晚,
借着酒劲跑到他房门前说了一大堆表白的骚话,
结果门里走出来的居然是我主子——当今太子。
01
「三十四,你有什么要说的吗?」正在批阅奏章的太子殿下冷不丁问话。
三十四就是我,太子的暗卫之一。
主子问话,我不敢怠慢。
连忙将昨日出任务时所获悉的情报一一叙述。
「孤不是叫你说这些,这些你不都写在折子里了吗?」
太子凤眼微眯,薄唇轻启:「把你昨晚饮酒的事情,好好说说。」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为了套取情报,饮酒是常有的事情,但是昨日确实饮的太多了。
我除了记得把情报收好之外,其余的都记不清了。
我诚恳答道:「回禀殿下,奴婢是为了获取情报才不得已饮酒的,不知殿下想问何事?」
他嗤笑一声,显然不信:「你全都不记得了?」
我一脸懵。
「罢了,说说这件事吧。」
「下面两个分处缺个主事的,一处在西川,一处在洛川。孤有意派你们队长去,依你之见孤应该派他去哪里好?」
我忙跪下:「奴婢不敢妄言。」
「孤命令你说。」
我斟酌良久,才拣着话说:「洛川离都城近,形势也比西川复杂,队长去那里也可为殿下多分忧。」
「哦。明白了,那就叫他去西川吧。传令下去,叫他明日启程。」我诧异地看向他,他逆光而而坐,宛如神祇,眼神却冰凉如水。
02
队长出发前特地来找我,我原本想着给他倒杯茶践行。
谁知他却阴阳怪气地内涵我:「小娘们这招挺高啊!」
我一杯茶水泼到了地上。
自此,我在暗卫队里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缘更是所剩无几。
太子的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。
一日,我扮做侍女随他去探察民情。
回来路过集市,他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。
端详许久,他才挑了一只小猪。
快进宫门的时候,他突然停了下来。
「赏你了。」
他把手里那只五官都快融在一起的小猪递给我。
我跪下:「奴婢不敢,请主子收回。」
他愣了一下,不悦道:「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下跪了?孤记得你幼时很喜欢这个的。」
我将头深深埋在臂弯,不敢回话。
「你不要的话,那就丢了吧。」
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小猪丢在地上,径自走远。
03
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太子身边。
彼时他还只是后宫里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,而我是因罪被没入宫的小宫女。
后宫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,捧高踩低。
明明是个皇子,冬天却连一筐碳都领不到。
冻得受不住了,他就把殿门关的死死的,在里面烧凳子取暖。
宫里年纪大一点的宫人们纷纷躲在一旁围观,他们早就打点好了去处,就等着小主子把自己闷死在房里。
我那时不知哪来的勇气,举着根棍子冲开了寝殿的门。
小皇子已经半晕在火边,火舌把他额前的几绺头发都燎焦了。
我的一腔孤勇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烟消云散,我以为他死了,吓得哇哇大哭。
结果他缓缓伸起手,替我擦掉了眼泪。
「别哭,吵死了。」他顶着被熏得黢黑的脸,开心地笑了。
从那以后,我成了小皇子最信任的人。
那些宫女内侍们不敢明着对我撒气,却在背地里使坏。
我的床褥永远是湿的,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。
「你要是敢告状,这些针就不止放在你被子里了,仔细你的皮。」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,眼里的寒光比针还冷。
04
我捡起地上的小糖猪,吹了吹上面的浮灰,放进嘴里仔细品尝。
真甜!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甜。
小时候,我也有过一只糖猪,也是太子给我的。
那时我终于受不了那些人的折磨病倒了,他把我放在他自己的床上,亲自照顾我。
他想惩罚那些人,但是宫里没有人听他的话,即使他是个皇子。
于是他伤了自己,跑到他母妃生前交好的静妃那里哭诉。
他终于成功了,宫里那些欺负过我的宫人全部因为伺候不当被关进了暴室。
我病好的那天,他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糖猪给我。
「难怪你笨的像只小猪,连说梦话都说要吃糖猪。」
见我不敢接,他笨拙地在糖猪的尾巴上咬了一口,嫌弃地说:「太甜了,本殿下不喜欢,赏给你吧。」
我这才乐呵呵地伸手去接。
05
太子带着二十去洛川监察水患那晚,我被皇后传召。
我匍匐在地,被她用长长的指甲捏住脸。
「几年不见,出落成大姑娘了。」她染了大红丹蔻的嘴唇微张。
我依然和幼时一样,忍不住战栗。
「你有什么好的?他年幼时就拼命护着你。长大了,依旧忤逆我把你放在身边。」
皇后——曾经的静妃脸色骤变,用力把我掼倒在地。
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,有血滴落在地毯上,我急忙用袖子擦拭干净。
「你可知他为了登上太子之位,受了多少苦,我绝不允许他的身边出现任何变数,你明白吗?」她的脸在烛火中晦暗不明,如同多年前那个夜晚。
年轻的静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年幼的我,不屑地说:「他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损伤自己唱的苦肉计?」
她用指甲戳我的额头:「小东西,糖人好吃吗?吃了不该吃的东西,要付出代价的。」
中宫房檐下的风铃被吹动,叮叮当当响,我被吓得一个激灵。
这里不是储秀宫,但是我和皇后一跪一站,和多年前如出一辙。
我叩首道:「皇后娘娘息怒,太子殿下早已将过去之事忘怀,奴婢现在只是一名普通暗卫,绝不敢有任何逾矩之举。」
她并不相信:「如何证明?」
「娘娘想如何证明。」我反问。
「听下面的人说,你曾对你们队长大胆示爱。」
嗯?什么时候的事?
皇后无视我错愕的表情,当即给我和队长赐了婚。
06
太子从洛川赶回来的时候,我正在试穿嫁衣。
他头发凌乱,带着洛川的潮气推开了我的房门。
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,精致而美丽。
无用的美。
「你,你是自愿的吗?」他眼底带着不甘。
我的嗓子并未像多年前一样被药哑,可我依旧无法回答他。
「孤再问你最后一次,你是否有苦衷?你是否受胁迫?」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。
「只要你点头,孤就能留下你,护你周全。」
他的眼睛闪闪的,竟然是泪花。
我跪下,郑重向他叩首行礼。
「奴婢心悦队长已久,请殿下成全。」
一滴泪,从我眼中落下,重重砸在地板上。
他气极,一拳捶在门上,上好的榆木门摇摇欲坠。
「很好,许一一,第二次了,这是你第二次背叛孤,不会再有下次了。」
他气到忘记叫我四十三。
原来他一直记得,我是许一一。
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娃娃,是一只穿着粉色肚兜的小猪。
「啪」小猪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他转身:「你滚吧,此生不许再出现在孤的眼前。」
我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,泪水滚滚而下。
他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,挣脱静妃的桎梏,一路追着马车到暗室去了。
暗室啊,十个人进去,只能活一个人的地方。
从此,世上再无许一一,只有暗卫三十四。
一只小糖猪的代价就已经足够大了,我已经承受不起第二只。
对于我这样的人,活着比什么都强,不是么?
07
我一路走走停停,愣是将一个月的行程多拖了半个月。
到了西川的住处时,饶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,我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。
办事处后院的一处杂物房,便是我今后的住处。
待皇后的侍从走后,队长才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倚门嘲讽我:「我还以为你那晚在我门前是装的,结果居然是真心的。可惜了,我可不敢要你这样的狠角色。」
队长不会与我做真正的夫妻,我早就预料。
毕竟曾经在暗室中,我们都是想要了对方命的人。
但是他说的话却让我心中的疑惑颇甚:「什么夜晚?我何曾去过你门前?」
他:「别装了,不知是谁那夜发酒疯,跑到我门口哭着叫我带你走,还惊动了来给我密令的太子殿下。」
我刹那间有些恍惚,那个原来不是梦?
我依稀记得那晚我做了一个梦,梦中我还是小小的年纪,在昏暗的暗室里,满地都是被我杀掉的「同伴」,他们又活了过来,用手扯着我的腿,要把我一同带入泥淖。
就在我绝望哭喊时,我看到了太子的背影,他已经长大了,我不用怕静妃了,我求他带我走……
那晚他真的出现了,我跟着他,走到了队长门口……
我把队长赶了出去,独自卧在冰冷的木板上。
怀中的东西硌得我有些疼,我拿出来放到枕边,如捧着珍宝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