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皇大帝

“喜欢太肤浅了,对教皇要尊敬、崇拜和信仰。”

光明殿教皇都是终身制,标准的铁饭碗,可惜我只当了三年教皇,就被迫下台了。

 

取代我的,却是一位不信神的男孩。

 

 

一个边陲小镇里忽然出现了巨龙,它只是打个哈欠,吹出的风几乎就毁了半个小镇了,在人们绝望之际,一个神秘的男孩制服了它,使它重新陷入了沉眠。

 

他虽然是个孤儿,贫困又艰难,但是有一位漂亮的未婚妻从小陪他一起长大,两人感情很好。

 

到这为止,这件事都只是停留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 

不寻常的是,男孩有一张酷似光明神的脸。

 

神殿里所有人都在悄声谈论,说得多了,我便也知道了。

 

他还没被教院找到,我便预感到自己要完蛋了。

 

在这个国家里,人人信仰光明神,盲目到哪个程度呢,大概就是,我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,身世一般,魔力也不算出众,而仅仅只是光明神一个神谕,那群迂腐的老头,连一声质疑都没有,就把我送上了教皇的位置了。

 

这原本是好事,但是随着男孩的出现,又将它变成一件坏事了。

 

这意味着,在男孩取代我的位置之前,我会成为贡品,祭献给神。

 

 

 

窗外一阵丁玲桄榔的,闹个不停,本来只是想小睡一会,结果躺床上干瞪眼半天,还是只能被迫爬起来。

 

起身时,一直候在身边的侍女已不见踪影了。

 

只有手边亮晶晶的深海龙珠在默默发着光,陪着我。

 

宫殿像是忽然之间就空了,平时一有动静就能见着人,现在逛一圈半个人影都没有。

 

纳闷地走出门,看见了我的侍女们堵成了一团,移开视线,看见了祭司,他正迎着一位穿着纯白色长袍的男孩。

 

不稍想,这么大阵仗,他便是那个传说中屠龙的勇士吧,我好奇地打量了两眼。

 

不远不近的距离,我看到了男孩——高挑,瘦削,说是男孩,更接近于青年,处在十八九岁少年青年之间,气质干净却又抑郁。

 

他倒是很漂亮,眉毛不浓不淡,既不过于硬朗又不显得柔软。眼睫又很长一颤一颤在跳动,看着会让人想起玫瑰花,蝴蝶落在上面时,花瓣也是这样颤动的。眼睛深邃如墨,却很清澈,鼻梁高挺,往下是殷红的唇,微翘,在笑,却又很轻,带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。

 

假如我此刻是在除在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碰到他,我会很有兴致和他打一声招呼,然后再交换姓名,要是性格合适,再近一些也无妨。

 

可惜不是。

 

我正要收回目光,他却忽然抬起眼,猝不及防的,我们对视上了。

 

男孩好奇的目光肆意横行,凝视了我片刻,忽然眼角弯弯,笑了一下。

 

笑容很漂亮,却又很空,轻飘飘的,像是用一个漂亮礼盒包裹起来的礼物,打开,里面却是空荡荡的风。

 

一瞬间,我确实从他身上看到了光明神的影子。

 

正想仔细端详,祭司突然快走了一步,将男孩遮挡在了他的背后,面无表情地朝我点点头,看似礼貌地打招呼,只是神情却又不是那么回事。

 

这么严防死守,就好像我会做坏事一样。

 

我是这样的人吗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哦,我是。

 

当天晚上,我就把人绑架了。

 

男孩也乖,没有大喊大叫,不过也是,被一把匕首顶着脖子了,没有人会不乖巧。

 

其实我本来不想那么快动手的。

 

但是大主教跟我商量了祭天的事情,他希望在男孩洗沐登上教皇之位时,我能作为祭品,用以祈求神明的注视。

 

我当时嗤笑了一声,既不点头也不摇头。

 

大主教也不指望我回答,他只是来通知我一声而已,通知完,就甩着衣袖走了,步伐匆匆,看都懒得看我一眼。

 

旁边的侍女护卫有样学样,眼睛都翻快上天了。

 

回寝宫的时候,路很黑,没有侍女再抢着要给我打灯笼了。

 

这条路很长,寝宫就在眼前,再往前则是通往男孩宫殿的,那条路灯火通明满是护卫的,我忽然起了兴致,往前走了一步,想去后辈的宫殿走走,踩踩点。

 

脚刚迈出去,就被站在一边当护卫的圣骑士拦住了,他的目光满是警惕,颇为幸灾乐祸地看着我,“斐,小姐,您的寝宫在旁边。”

 

我觑了他一眼,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,“我都没下台呢,这是连一声教皇都不愿意叫了吗?”

 

骑士脸色很难看,眼神又恶毒,我仔细看了他两眼,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很熟悉,再认真想想,哦,对,这是三年前想到我跟前学狗叫逗我开心的骑士,他梦想就是为教皇鞠躬尽瘁一辈子。

 

不过被我拒绝了,天天都有上赶着献殷勤的骑士,他只是其中最不要尊严的那一个,没什么特别的。

 

可能当时拒绝得太狠,让他没了面子,他此时脸色略扭曲,带着隐隐恨意,“呵呵,明天早上就不是了,我也会亲手送你上断头台,像你这样没有眼光、上位三年又毫无建树的人,洗净灵魂时,愿神明宽恕你。”

 

我歪着脑袋,顿时严肃了,打量了一下他高大的身板,眼睛弯弯,朝他笑。

 

见他失神了一秒,下一瞬间狠就狠踹在他的膝盖上,恶劣一笑,“那也是明天早上的事,今天晚上,只要我想,你还是得跪我。”

 

“你!”他咬咬牙,目光恨极了,接受不了屈辱就要起身,刚站起来,又被我踹了一脚,跪地上了。

 

“我可没有说过让你起来,不听命令的骑士。”说完,我又不客气地踩了他几脚,几乎笑出了声,“今晚就跪着吧,省得换了主子,还这么不长记性。”

 

“像我这样对狗狗有耐心的大人可不多,都这么教导你了,先来一声谢谢听听。”

 

他屈辱得几乎把唇都咬出了血,却又只能把这份难堪咽下去,偏过头,脖子上青筋直爆,恨不得起身暴打我一顿。

 

“不肯改啊,本来刚刚只是在说笑而已,现在嘛,就跪着吧。”

 

我无奈地摊手,转身回头,踏入我那条回寝的漆黑的小路上。

 

啧啧啧,我还没下位呢,他们就迫不及待上脸色了。

 

不过,真是如我所料,在男孩回来那一刻,我的身份已经注定我的悲剧。

 

不过很正常,因为在我在位的这段时间里,光明神不再回应信徒的祈愿了。

 

魔法学院也再没有收到过光明系的学生了。

 

男孩的出现,无疑让他们看到了希望,他们觉得这是光明神新的神谕。

 

所以在被压上断头台前,我连夜跑路,顺便带上一个人质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世界上真的有神吗?

 

在我成为教皇之前,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,在我成为光明殿教皇后,我知道答案了。

 

没有。

 

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了。

 

因为,我亲手杀死了神。

 

银色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匕首泛着血光,深深刺在了光明神的胸口上。

 

他躺在冰棺里,眼角弯弯,唇角微翘。

 

像是毫不在意,看着我的动作,就像是看着小孩在闹脾气。

 

看着一股股鲜血从他胸口蹦出,将他冷白的肌肤染红,像是沾染上腐败玫瑰汁液的白雪,脆弱,又奢靡,轻轻一碰,便破碎了。

 

这一刻,我承认我被惊艳到了。

 

他困难地眨了眨眼睛,上身微抬,匕首刺得更深,唇角鲜血滚落,嘀嗒嘀嗒的,晃了晃,落在了锁骨的小窝上。

 

纯白无暇的人染上了红,连微笑都带着一股鲜血淋漓的惊悚艳丽感。

 

我嗅到了他身上的冷香,是冬天第一抹雪的味道,清冷凛冽。

 

我正想着冬天的雪人,猝不及防被他咬了一口,很疼,鲜血的味道从唇角渗入,我忍不住蹙眉,紧紧抿着唇,不让他得逞。

 

他也不介意,只是小猫一样东蹭一下西蹭一下,露出无辜的笑容来。

 

我推开了他,单纯地困惑,“不应该讨厌我吗?”

 

神半磕着眼,轻轻咳了一声,血星星点点落在了冰棺上,他低低笑着,“只是觉得不甘心。”

 

“我帮了你,你却一句谢谢都没有,所以只能自己来拿报酬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醒过来时,天光大亮,乌鸦落在枝头上,哑着嗓子叫唤。

 

男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旁,平静地看着我。

 

“怎么这么看着我?”

 

男孩纠结着眉,像是在考虑一些精准的词汇来形容我,“你看起来很……害怕?”

 

我惊诧了一下,目光掠过他隐藏在长长睫毛阴影下的复杂双瞳,缓缓扯出一个微笑,解释道,“只是做了个噩梦,难免感染了情绪。”

 

确实是噩梦,梦到了好久之前不会再做的梦。

 

曾经整宿整宿的做梦,梦里鲜血淋漓,光明神躺在冰棺里,安静地闭上了眼睛。

 

我以为我都忘记了,或者说,好不容易忘记了,但是看到这个男孩时,我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了那时候的人和事。

 

“小鬼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他看着天空,有点忧郁,“福波斯。”

 

真巧,和光明神同名。

 

我想说些什么,话在嘴边回转了很久,“这个名字,很特别。”

 

福波斯沉默了片刻,“我不喜欢这个名字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,直勾勾盯着我,唇角微翘,答非所问,“你说这个世界有神吗?”

 

我忍不住舔了舔牙尖,声音很轻,笑着肯定道,“没有,这个世界没有神了。”

 

他看着我,良久,也缓缓笑了一下,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带着福波斯躲到一个边缘小镇上。

 

这里曾经破败不堪,人们也被海妖折磨至深,当我第一次踏入这里时,就被耳边回荡的痛苦呜咽声吓了一跳。

 

每个人眼里都没了光,有人会成为食物,有人为海妖的差遣折磨而痛苦不堪。

 

那时,一个年轻女孩被海妖追着,一下子撞到我身上,眼泪哗啦啦流,身后一条鞭子就要甩她身上,被我制止了。

 

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。

 

不过小镇如今生机勃勃,种着有情调的玫瑰,烈酒的香味扑满整个空间,人们忙里偷闲聚在酒吧里吹牛,小镇活了起来了,她应该也过得不错。

 

我懒洋洋往窗外看。

 

福波斯冷冷淡淡地站在一个糖果屋前,面无表情地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。

 

店主是一个胖胖的老太太,喜欢笑,喜欢八卦,喜欢调戏漂亮男孩。

 

我在旅店窗户往外瞧,望见了他耳朵上一抹鲜红似血,像是冰天雪地上灿烈卓阳。

 

我差使他跑腿,只是想看他平静脸上泛起勉强的神色,有趣极了,也生动极了。

 

他不敢拒绝,毕竟他的命捏在了我手里。

 

逃跑的第一天,我就给他下了禁咒,两人生命相连,我死他死。

 

我还喜欢没事闹个自杀威胁他,就喜欢他看一脸想干掉我又干不掉我的屈辱表情。

 

不过都是吓吓他,真要对自己动刀我可舍不得。

 

“这是你的新玩具?好玩吗?”

 

“不太好,下手重了不行,下手轻了又觉得不甘心。”我偏过头,看着面前的女人。

 

她有一头天蓝色的发丝,像天空一样明亮,两鬓处生了一双鱼鳍,眼睛很深沉,是海一样深邃的颜色,尾巴是晶蓝的,鱼尾处透明的,像水晶一样漂亮。

 

我有时候真想不顾后果摸一摸她的尾巴。

 

克里斯蒂娜挑起一抹风情万种的笑,“别想,我的尾巴只给爱人摸的。”

 

她暧昧的眼神往我身上扫,“不过,要是跟我回海底玩玩,我就给你摸一下。”

 

我讪讪一笑,偷偷伸出去的手被她狠狠拍落,还怪疼的。

 

她懒洋洋看着福波斯,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,“这么纠结,不如直接干掉,这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。”

 

“你们人鱼都这么冲动的吗?”

 

“错了,海妖才是冲动暴虐的产物,而我们很优雅。”边说,边一口灌完一杯茶,喝完就瘫桌子上打了一个嗝,“对了,你要的东西,里面含有一次性诅咒,使用者灵魂关联,命运相关,请谨慎使用。”

 

她掏出一个水晶球,顺着桌面滚到我手边,“诺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”

 

我把深海龙珠递给了她,这是海妖王族的心脏,海妖和人鱼是世仇,两边擅长相互恶心。

 

“交易愉快。”

 

人鱼离开时,福波斯正要回来,他身边围上了七八个男孩女孩。

 

都在求爱。

 

甚至有人拿着自家房契怼他面前的,给他吓得直接瞬移回来了。

 

我窗来不及合上,直接被他当面捉到看热闹了。

 

我以为他会闹一下脾气。

 

福波斯却沉默了一下,慢吞吞凑到我的脖子旁边,轻轻地嗅了一下,他眯着眼睛,有点不满,“你背着我偷人。”